当AI能存储人类全部知识、一键生成流丽文章时，阅读和文学反而更加珍贵，因为它们维系着人类最本质的心灵对话与真实体验。

在甘肃兰州的一场阅读分享会上，作家、学者和教育工作者齐聚一堂，探讨AI时代阅读与文学的永恒价值。作家赵丽宏指出，无论阅读方式如何变化，读书的本质始终不变——它是从自己的心灵出发，走向他人心灵的旅程，通过文字认识世界、人性，了解历史与社会，并憧憬未来。

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认为，人类正在从印刷文明迈向数字文明，面对未来诸多不确定性和未知，我们并非赤手空拳，而是秉承阅读传统，迎接新的阅读生态。

01 做阅读世界的船长，而非被动乘客

面对AI这个“超级大脑”，四川省特级教师蓝继红提出了一个鲜明观点：要做“阅读世界的船长”，而非被动乘客。在信息爆炸的AI时代，主动判断信息价值、独立整合观点、保持人的独立性变得尤为重要。

传统线下阅读依然具有强大生命力。读者出版集团在全国布局近千个“读者小站”“读者书房”和“读者阅读角”，连续举办兰州书展，每年开展数百场全民阅读活动。这些实体空间为数字时代的阅读提供了重要补充，营造了共享的阅读环境。

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戴锦华提醒，网络上能检索到的主要是已知而非未知，对新问题的发现和新知识的获取，仍然产生于阅读和思考。这种深度思考能力是AI难以替代的人类特质。

北京邮电大学校长徐坤倡导做一名“清醒的阅读者”，要重视深度阅读和深度思考能力的训练，强化辩证批判思维培养和信息甄别能力提升，构建自身知识框架。

02 从AI依赖到自主思考：一位作家的觉醒之旅

青年作家毕啸南的AI写作实践经历了三个阶段的心路历程。初期，他向AI提出“刁钻”要求，结果令人惊叹，甚至产生“失业”恐慌。但很快他发现AI生成内容呈现模式化倾向，开始理性看待其局限，将AI视为“智能化的字典”。

渐渐地，毕啸南发现自己对AI产生了路径依赖，每当写作遇到瓶颈就求助于AI。然而他始终被一个问题困扰：“这到底是我的答案，还是AI的答案？”

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清晨，他看到路边一个眼睛湿漉漉的女孩，突然灵感迸发：“她的眼睛像东南亚热带雨林的早晨那样湿漉漉的”。这一刻他意识到，这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独特表达，是任何AI无法提供的。

毕啸南因此清除了所有AI工具，回归自主阅读与思考。他认识到，想不出好词就继续想，是写作者必须面对的挑战，也是进步的机会。这种创作中的挣扎与突破，正是人类创造力的珍贵之处。

03 文学要来自抚摸过的真实世界

新疆作协主席刘亮程用“一把孤独的镰刀”比喻源自真实体验的文学创作。他称自己为“古老的现代人”，强调每个词都源自生活的真实触感。

“当我拿过一把镰刀，摸到镰刀手柄时，镰刀会触摸到麦子，麦子又触摸到秋天，而秋天的背后，是人们的微笑、眼泪、喜怒哀乐”。刘亮程认为，与从人类真实体验中生长出来的文学不同，AI作品不与真实世界发生关联，更像是纯粹的虚无。

甘肃作协主席叶舟引用“青蛙新娘”的故事，提出“保持蛙皮的湿润”这一生动比喻，象征守护那些隐秘而珍贵的本性，不失正直、爱心、诚实的品质。在空前的科技创新下，这一守护尤为重要。

叶舟强调，AI技术目前仍处于工具化阶段，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，是工具背后的人道、人心与人性。他提倡重申“深情主义”情怀，对生命进行庄严礼赞，对人类想象力进行不懈探索。

04 阅读的多维价值：超越信息获取的深层意义

阅读不仅是获取信息的手段，更是培养思维能力的关键途径。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马凌指出，读书如果只是寻求“标准答案”，那么AI可以一步到位直接输出答案，但读书过程本身才是意义所在。

阅读赋予我们丰富的情感体验和共鸣空间。读者可以在“执手相看泪眼，竟无语凝噎”的诗句中填入自己的离别记忆，在《活着》的平静叙述中感受内心的震荡与触动。这些复杂的情感层次，并非AI用简单词汇所能描绘。

阅读还是文明传承的重要纽带。从苏美尔人的《吉尔伽美什史诗》到敦煌文献的全彩高清出版，书籍承载着跨越时空的文明对话。当我们翻开一本书，指尖触碰的不仅是纸张，更是文明传承的基因。

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认为，人类有限的生命可以通过阅读无限延展，古今中外的智者贤人通过文字将他们的经验写进书里，这就是文字的能量。

05 人机协同：AI作为阅读与写作的助手

AI技术为阅读提供了新的可能性。中国国家图书馆推出的“书香无界 智联未来”系列活动，以及上线的中华古籍智慧化服务平台，汇聚了1万余种、10万余册珍贵古籍资源，通过AI技术实现古籍全文数字化、自动句读、文白翻译等功能。

在写作领域，AI可以成为创作者的“超级助理”。全国政协常委、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会长指出，聪明的团队会采用“人类创意导航，AIGC高效执行”的模式，由人类把握作品灵魂和价值导向，AI负责提升执行效率。

同时，需要建立“数据护城河”，用地域文化、非遗传承等特色数据训练出具有个性的AI工具。这种差异化 approach 有助于避免内容同质化，保护文化多样性。

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格非指出，写作绝对有意义，这没什么好商量的。“万一有一天机器写得比我好，我也不会放弃写作，因为写作是我的权利，它给我带来巨大的快乐”。写作是人类将自已从焦虑、无聊中拯救出来的重要权利。

06 数字时代的阅读新生态与未来展望

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用户规模达5.15亿人，普及率达36.5%，阅读生态正在发生深刻变革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2025年世界读书日的主题定为“阅读：通往未来的桥梁”，倡导以开放包容的心态迎接变革。

在数字时代，阅读的“打开方式”更加多元生动。从竹简、纸张到手机、电脑，变的是信息传播载体，不变的是读者对优质内容的追求。数字化阅读方式持续呈现上升态势，AI可以帮助我们快速找到想读的书，整理既有知识。

专家建议构建完善算法机制，激励优质创新。平台方应优化算法推荐，将“创新指数”“艺术价值”“文化内涵”纳入评价体系，对题材新颖、制作精良的作品给予流量倾斜。

同时，需要建立AIGC内容溯源机制，对有害、不良、侵权内容进行识别限制。这种规范体系有助于引导AI向善发展，服务于人的全面发展。

专家们一致认为，在空前的科技创新下，“保持蛙皮的湿润”尤为重要。今天，我们依然需要重申一种“深情主义”的情怀，一种对生命的庄严礼赞，对人类想象力的不懈探索。

当AI能够存储人类过往全部知识时，阅读反而更加珍贵，因为它关乎的是心灵与心灵的对话。当AI能够一键生成流丽文章时，我们更需要文学，因为它源自我们抚摸过的真实世界，承载着人类最本质的情感与思考。